“莫拉克”启示录

“莫拉克”启示录
杨邦尼
 
重创南台湾的莫拉克台风,8月8日引进西南气流带来的大雨,溪水暴涨、山洪倾泄、泥石崩溃成滚滚巨流,淹埋整个村落。每天看着实时传来的电视画面,我遂想起“山河破碎风飘絮”的诗句,921大地震的时候,台北友人曾经这样形容宝岛:鞭伤岛屿。
 
他会这样想,是因为台湾每年盛夏都会经历大大小小的台风,对于山高水急地狭人稠的海岛之国,鞭伤把岛屿切割风化成太鲁阁的美丽纵谷、峭壁与溪流,穿行在花莲到台东的公路岩壁边下是湛蓝的太平洋一望无际。
 
每一次的灾难来临,古人关于大水的话语像警钟沉沉的在心底敲响。
 
希伯莱神话中,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漫衍,心中忧戚,“看啊,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,毁灭天下,凡地上有血肉、有气息的活物,无一不死”(《创世纪》6:17)。无独有偶,在古中国,同样流传“鸿水”的故事:“帝(舜)曰:来,禹,洚水儆予”(《尚书‧大禹谟》),洚水的泛滥,是上天的意旨,以此警告世人的为“恶”。
 
这个“恶”,一方面有宗教神话上层次,一方面更有现实的参照,那是人类文明对自然的肆意破坏,引发大自然反扑的“恶”果,人与自然处于对立的状态,从神话到科技,以征服自然为己任。鲧禹治水、夸父追日、精卫填海到愚公移山突出的人与自然的紧绷关系,彷佛人的肉体虽腐朽,精神仍然可以与自然抗颉。庄子提出另一种与自然的关系。
 
我们在《庄子》书中处处读到人与自然如何的抗击又如何的“合一天倪”的境界,〈秋水〉在我读来是《庄子》最美的一章,文中河伯与海若的对话与诘问,我们可以把它读作人与自然的层层逼问:“秋水时至,百川灌河,径流之大,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。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,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。”这彷佛一副鸿蒙开天的气象,河伯的自喜是人的自喜,孰不知更大的“水”海若让河伯“望洋向若而叹曰”,于是一场河伯与海若,小知与大知,有限与无限,小年与大年的对话遂展开。
 
河伯的自以为大,与海若的不以自多,这段文字太美了,容我引原文:
 
“天下之水,莫大于海,万川归之,不知何时止而不盈;尾闾泄之,不知何时已而不虚;春秋不变,水旱不知。此其过江河之流,不可为量数。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,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,吾在于天地之间,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。方存乎见少,又奚以自多!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,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?计中国之在海内,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?号物之数谓之万,人处一焉;人卒九州岛,谷食之所生,舟车之所通,人处一焉;此其比万物也,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?”
 
读到这里,人的形象出现了,他和万物相比不就是马身上的一根毫毛,有甚么好自夸的,就像河伯的“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”,人们长期的剥削自然,天地以“不仁”方式响应,从南亚海啸、新奥尔良卡特里娜飓风、缅甸风灾、到这次台湾莫拉克水灾,我们在每一次的大水过后,获得甚么警示啊!
 
星洲日报/言路作者:杨邦尼2009.08.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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